柒谪

他死后,没有洪水滔天,只是疯子疯了个彻底。

【薛晓】生辰雪

#跟洋哥溜一溜义城三年


#瞎jb写过瘾


#全文5k+


阅读愉快



蜀东。义城。义庄。

 

薛洋坐在床边靠着窗子的位置,侧过身向窗外看去。眼前是一片星星点点的雪白景色,院子里几株年初刚栽的树的树杈上落了些盈盈白雪,几口棺材整齐地排列在院子的侧边,棺盖被不整齐的雪覆盖,露出些花纹,透着死亡的沉寂。阿箐坐在石桌旁,慢慢悠悠地在桌子上就着并不多的雪堆雪人。

 

薛洋又等了片刻,还是不见门前那条路有要来人的痕迹。

 

他暗骂一声,利索地翻身下床,拿起放在床边的棉衣穿上就出了门。

 

“小瞎子,你坐在外面冷不冷?里面生着火,不进去暖和着?”薛洋走到阿箐旁边,在薄薄的雪面上留下了一串浅浅的脚印。

 

阿箐抬起头,一双白瞳空洞无神,但薛洋看这双眼睛看了一年多了,总觉得这白色的瞳孔里透着些细微的神色。

 

他又不知阿箐装瞎。

 

也正因如此,他与阿箐说话时语气虽然拿捏得温和,表情却透露着不耐烦。看得到的阿箐在心里骂他表里不一,说道:“你自己在里面暖和就好咯,也不怕闷着自己。我要在外面等道长回来。”

 

薛洋毫不留情地“嘁”了一声,翻了个白眼,转身朝院外走去。

 

阿箐大声问道:“喂!你去哪儿啊?道长还没回来!”

 

薛洋摆摆右手,头也不回地留给了阿箐一个悠然的背影。

 

“出去找你的好道长。”

 

阿箐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
 

前些日子晓星尘出门去买菜,也是这样给她一个背影的同时又摆摆手,看上去悠然自在,不沾世俗的洁白好看。她惶恐,因为她觉得坏东西这个动作竟和道长有七分相似。

 

阿箐摇摇头,继续低眉捣鼓自己的雪人。

 

可能是因为坏东西穿着道长的棉衣吧。阿箐想。

 

两个看上去完全相悖的人,怎么可能相似呢。

 

 

薛洋找到晓星尘的时候,对方正被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拦在街边,不知说些什么。那孩子看上去约莫五、六岁,要上学的年纪,晓星尘手肘处挂着装满的菜篮子,不停地给那女人摆手,面露难色。

 

薛洋走过去,也没听他们在说什么,直接打断道:“道长,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啊?小瞎子嚷嚷着要吃饭嚷了好久,吵死了。”

 

薛洋的口气透着慵懒抱怨,听来让人觉得这便是一个邻家少年郎的天真模样。晓星尘像看到救星一样扭过头,面露喜色。

 

“小友。”

 

“是我啊。难道你还指望阿箐那个瞎子过来找你吗?”薛洋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人。那女人被他这一眼神看得心间一寒,心道明明是个少年的模样,只是一瞥,却从里面感到莫名的阴冷。

 

晓星尘自然是看不见的。他礼貌地朝女人微微颔首,说道:“不好意思,家里人已经来寻了。我只是一个云游道人,在义城暂时歇脚而已,实在做不得您孩子的师傅,还是请您另请高明吧。告辞。”

 

说罢就决然地转过身,和薛洋并肩离开。

 

“诶,道长,道……”那女人又再后面喊了两声,刚准备上前拦住晓星尘,却见他旁边的薛洋扭过头,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。

 

女人不得不止步,不敢再做声了。

 

她的直觉告诉她,如果她再接近那位道长一下,他旁边那个少年就要发怒了。而且那少年发怒会很可怕。

 

发怒起来可能像……心仪之人被她抢了去罢。少年那样子,似是屠城他都敢。

 

女人为自己晦气的想法“呸”了两声。她牵紧自家孩子的手,在心里希望道长那一家人能多在义城待些日子。

 

 

“抱歉啊,让你和阿箐等这么久。”

 

路上,薛洋还在心里回味晓星尘刚刚话里的那句“家里人”三个字,走在旁边的晓星尘忽然开口,面露歉意。

 

薛洋嗤笑一声,解开自己身上的棉衣给晓星尘披上,打趣道:“哪有啊,道长去多久我都愿意等,等他个十年八年的,算什么。”

 

晓星尘听他这么一说,忍俊不禁:“净瞎说,我能干什么会让你等上那么久?”说罢又想起什么,伸手攥住披在肩上的棉衣,望向薛洋,“你可穿了棉衣?没有不听话?”

 

薛洋挑眉,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件略微有些薄的秋季外套,扭过头抓了一把树上的雪,信口胡诌道:“穿着呢穿着呢,热的都要出汗了。”

 

晓星尘轻笑,攥紧了肩上的棉衣,微微低眉:“……刚刚那大姐说,今天是她孩子的生辰,要来让我做他孩子的老师,我……拒绝了好久,所以耽搁了些时间。”

 

薛洋朝捧在手心里的雪吹了一口气,随意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

他这样子,像极了家里顽皮活泼的少年,眉宇间尽是轻松随意。

 

晓星尘咬咬下唇,看上去有些为难的样子。薛洋挑着眉看他一眼,把手里还剩的一点雪重重地摔到旁边的树上,炸出一片绚烂的雪花,他道:“道长想问什么,问就是了。”

 

晓星尘一愣,遂舒展开眉眼,抿着唇道:“我们……已经生活在一起一年多了吧,可还不知道小友的生辰是几日?”

 

薛洋的正准备抬起手折一根树枝的动作僵住了。他看向晓星尘,那人竟是一脸天真的模样。

 

生辰?什么生辰?什么玩意儿。怎么办我没听说过啊道长。

 

薛洋嗤之以鼻,他在这世上独行二十年,哪过过什么生辰?

 

七岁之前,每每看到别家父母为自己的孩子过生日,他都只能眼巴巴地远远望着,艳羡孩子手里一颗颗精致小巧的糖果;夔州称霸的时候,看到别人过生日他都要去砸场子,什么都不抢,纯砸,毕竟七岁之后到一年之前他再没吃过其他人给他的任何东西;当上金家客卿之后,他修鬼道本就不正当,名声还坏,金光瑶又不傻,自然不会给他光明正大地办生辰宴的——当然,他自认自己也不需要。

 

不止是不屑,还有一个原因,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。

 

薛洋半晌没接话,晓星尘自觉可能自己戳到了小友的痛处,连忙说道:“如果你……”

 

“道长。”薛洋打断他的话,眉眼间竟真的装出了些委屈和惋惜,“道长,我好像说过我是个孤儿的啊,我不知道我的生辰是几时呀。”

 

语气里竟还有些撒娇弱小。

 

薛洋勾着唇角看着晓星尘,他知道此刻晓星尘一定又对自己多了几分怜悯之心,不由内心升起一种没来由的得意。

 

他以为晓星尘会因为失言给自己道歉,正欲扭头随意去踩被雪没过腰的那株濒危小草,脑袋却忽然变得温热。

 

他惊愕地看向晓星尘。

 

温柔地、轻轻地、亲昵地揉着自己脑袋的晓星尘。

 

明月清风一如这雪一般洁白无尘,一如冬日晌午出来的那抹太阳一般温暖动人。

 

晓星尘揉了揉薛洋头发,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。

 

他说:

 

“那便以后补上吧。”

 

像极了自己梦里曾经出现过的,至亲的人在自己受了委屈之后轻柔而又理所应当地将自己抱在怀里,笑着说:“阿洋乖,不哭不哭,明天带你买糖果呀。”

 

那么真实,醒来之后却又那么飘渺。

 

 

薛洋看着晓星尘眼缚三尺白绫,笑起来依旧美好绚烂的样子,愣了许久。

 

像是哪处黑暗阴冷的地方,透过斑驳冰凉的牢笼,照过来一束微弱又强烈的阳光。他慌忙奔向那光,一如哪日自己看到街角处站着的白衣道人,就奔向他,像奔向自己的未来。

 

万物皆是他,不可躲。

 

薛洋回过神,依旧不愿收回自己的目光,但收回了脚步。他露出虎牙,笑得天真烂漫:“好啊,我可记住了啊道长。以后,你给我过生辰呀。”

 

晓星尘点点头,笑靥如花,他应道:

 

“好。”

 

 

所有的誓言,许下时永远那么温柔动人。晓星尘,更是如此。



前些日下的雪很快便融化了。尽管是冬天的时令,蜀东却仍然保持着相对温和的气温,让人厌倦这四季不分。只有院里那几棵树光秃秃的枝丫能让薛洋想起,这是义城的冬天,冬天的义城。

 

后来他又想起了很多年。但都不一样了。


今天晓星尘早早地便出了门,也不知道作甚,薛洋想起好像快要过年,他应该是去置办些过年的东西,薛洋不由在心里笑他多事。阿箐也大清早杵着她那根烂竹竿敲着地出了门,还特别骄傲地说她晚上再回来,也不知去哪个地方耍。

义庄里安静到像只有死人在陪着薛洋。

薛洋无聊,他坐到院子里的那尊石桌旁,左手撑着下巴,手里把玩着从霜华剑剑柄上取下的剑穗,正出神想着下一步该怎么报复晓星尘,倏地想起其他的什么,快速地走进屋内,拿起了晓星尘白日放于家中的霜华。

私心使然。薛洋从袖中抖出降灾,把两把剑并在一起,然后解开了降灾黑红色的剑穗,系到霜华的剑柄上,又取下右手小拇指上挂着的霜华雪白色的剑穗,系到了降灾的剑柄上。

薛洋看着这两把剑,不小心出了神。

暗红配雪白,恶魔配天使,污秽配清白,邪配正,薛洋配晓星尘。

像跌入深渊,薛洋被自己的想法一下子猛得敲了一下,陡然回了神。

“卧槽……”薛洋暗骂一声,一下子把霜华扔出手,降灾又重新藏回袖里,顿了下动作,又把霜华摆好放在原来的位置,慌张跑出了门。

薛洋刚一出去,忍不住“嗯?”了一声。

义城竟然又落雪了。

 

他仰起头,一粒豆大的白雪落到了眼皮上,有种细小的冰凉,让薛洋想起了晓星尘前几天抚摸自己脑袋的温柔模样。

 

薛洋在心里暗讽自己最近怎么脑子里全是晓星尘。在心里骂了一句,转过身回屋里,生了炉火。他约莫着下起了雪,晓星尘应该会回来得早一些。

 

薛洋百无聊赖地坐在炉边,捧了本破旧不堪的书,随意地翻了起来。

 

时光烂漫美好得不成样子。

 

 

当薛洋第四次随意地翻完手里的书抬头张望时,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,他看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已经在地上积了一寸左右的厚度,却还是不见晓星尘回来。

 

一瞬间,心里哪处骤然颤动,像挖空了一个无底洞,往里灌着冷冽的阴风,又突然洞里喷出数丈无名火,燃烧了风。

 

薛洋只觉突然没来由的慌乱,继而想起很多次晓星尘都会因为大发善心而在恶劣的天气回家晚,然后就感到胸中憋闷,只想逮着人狠狠骂上一顿。他灭了炉火,顺手拿着棉衣走出了门。

 

还没走出院子,就见院前的路口出现了那位自己等了一上午的白衣道人。

 

晓星尘右手提着个篮子,用左手宽大的袖子遮着迎面打来的风雪,长发迎风而起,倒是让人生来一种仙人一路风雪兼程赶来探访人间的恍惚。

 

但薛洋没有这种感觉。

 

他肚子里憋着气,只觉得仙人这样委屈自己——也不知这“自己”到底是谁——他一句“晓星尘”还没喊出赶紧噤声,跑上前去在晓星尘的头顶撑开棉衣遮住风雪。

 

晓星尘扭过头来,白绫下看出一丝惊喜的神色:“小友?”

 

“快走。”薛洋拉了一下晓星尘,两人的步子快了许多。

 

一进屋,薛洋就把手里的棉衣扔到一边,不由分说地给晓星尘披上了挂在墙上许久没动的自己的棉衣,然后赶忙又生起炉火,本就比外面暖和的义庄此刻倒多了平常人家的温馨之气。

 

晓星尘的手抓着披在身上的棉衣,他摸得出这是小友的,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说不穿。他能感觉到空气里氤氲的一丝生气的尴尬,而这情绪正来自面前的小友。

 

两个人围到炉边,晓星尘习惯性地去探了探霜华,他碰到剑穗的时候手指滞了一下,反应过来后笑笑,什么也没说。

薛洋没看见,他凝着神色,问道:“你去哪儿了?”

 

晓星尘竟然面露一丝欣喜之色,正欲答话:“我……”

 

“你自己数一数你有多少次在这种破天气回来这么晚了?外面下那么大的雪你一个瞎子多难走你自己心里不清楚?你以为你修仙就很厉害啊随便哪种情况你都能应付得来?碰上凶尸怎么办?你连剑都没拿。别给我说半路有人拦着你,又不是傻缺。你特么知不知道你……”

 

薛洋噎住了。

 

你知不知道你没回来我有多担心?

 

他怎么说得出口。

 

以什么立场?小友?仇人?

 

薛洋嗤笑。

 

你也配?

 

浑然不知怎么了的晓星尘歪了歪头,奇怪对方怎么忽然住了口,他正要询问,却听薛洋转移了话题:“你去哪儿了。”

 

语气不知道比刚才低沉了多少。

 

薛洋本准备听晓星尘开始说他如何如何大发善心、如何如何帮助别人,却见晓星尘一听他问这话,面露喜色,拿起放到脚边的篮子,从里面取出一枚挂着红色罗缨的白色玉佩,作势要给薛洋。

 

“生辰快乐。”

 

薛洋愣住了。

 

他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,只有一双骤然瞪大看着晓星尘的眼睛里带着惊愕的情绪。一瞬间心头翻起一股五味陈杂的感觉,也有那么一瞬间,他感到自己鼻子一酸,有一点湿润出现在眼角,迟到了十几年。

 

生辰……快乐?

 

好像这句话,自己从来不曾听到过。

 

薛洋一吸鼻子,睁大了几遍眼睛。他感觉此刻自己的手臂有千斤重,挣扎许久,才缓缓抬起手去接晓星尘手里的玉佩。

 

“这是……”

 

“生辰礼物。”晓星尘笑得开心,在触到薛洋冰冷指尖的刹那就把玉佩反手放到他掌心,像怕他反悔,“你不是不知自己的生辰吗?我隐约记得,我是在冬末下的山,所以自作主张,把今天当成了你的生辰。如果你介意的话……”

 

“不介意。”

 

薛洋低头,用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,几朵缱绻绵延的流云,几只腾空飞翔的蝙蝠。薛洋认得这个图案,原先在夔州时哪次刚好砸了个饰品铺子,听那老板一个一个给自己讲了图案的寓意。他对这个印象深刻:流云百福。如意云纹意为如意长久,蝙蝠寓遍福,象征幸福,如意或幸福延绵无边。

 

晓星尘选这个又是什么意思?万事如意?幸福安康?

 

还是,长长久久?

 

薛洋又看到那玉佩上精心串制的罗缨,不由发笑。

 

晓星尘可是不知,这罗缨是女子为自己心仪之人的佩玉所结缀,意为心意昭昭。

 

兴许是薛洋的喜欢表现得太明显,晓星尘即使看不到也能感觉的薛洋此刻心情极好。他笑,这样自己便也开心。他提着篮子站起身,说道:“我买了米酒和汤圆,今天中午就吃汤圆吧,但是米酒要少喝。晚上再与阿箐留一些。”

 

薛洋抬头,看着晓星尘平静中透着欢喜的眉眼,似是想起,他与他的初见,就是在一家汤圆铺子前。

 

彼时的晓星尘,眸子灿若星辰,一身白衣道袍出现在月白风清之时,恍若腾云而来,济世而去。

 

那时你的眼睛,是完好的。

 

薛洋问道:“为什么要买米酒和汤圆?”


“甜的。”

 

晓星尘不假思索地接道。

薛洋一愣,遂勾着唇露出虎牙,用一种逼问的口气说:“那又为什么要与我过生辰?”

“我说过呀,以后都会给你过生辰的。”晓星尘笑起来,像是觉得面前的小友失了忆,或者故意逗他。

薛洋挑眉,痞笑道:“那也要我和道长以后都生活在一起才行啊。”

晓星尘心里一咯噔,反应过来,他和小友又不是什么亲人,他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这义城义庄里生活,好像迟早,是要分道扬镳的。

 

薛洋看晓星尘犹豫的样子,心里哪处微微一揪不易察觉。他笑意浓郁,岔开话题:“道长,我饿了,快给我煮汤圆吧。”

 

晓星尘看向他,轻笑着点点头:

 

“好。”

 

薛洋眯着眼睛看着晓星尘转身离去的背影,舔了舔虎牙。


我想,就这么一辈子,也好。










其实后来薛洋一直到死,也只过过两次生辰而已。



评论 ( 19 )
热度 ( 309 )
  1. 共1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柒谪 | Powered by LOFTER